第811章 傷的有多深

陸傾雨試圖讓周文褚理解容聲到底傷陸傾城傷的有多深，然而周文褚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陸傾城不會再原諒容聲。

陸傾雨最後氣急了，問他道，“如果有一天，我跟你說，我和你在一起只是為了利用周家的權勢，為了救我姐姐，根本沒有喜歡過你，現在我利用完你了，你可以滾了，你會怎麽想？”

“怎麽可能呢？”周文褚疑惑道，“這根本沒道理啊？”

“對啊，所以，為什麽我姐姐就要承受容聲的沒道理呢？”陸傾雨想起姐姐默默抹淚的模樣就心疼，“憑什麽我姐姐就活該為他以淚洗面？”

“對啊，憑什麽！”門外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，並不陌生，但是因為聲音裏滿滿都是疲憊，所以陸傾雨竟一時想不起來這人究竟是誰。

“顧非遠？！”周文褚驚訝道，“你怎麽來了？你怎麽進來的？”

他當然不關心為什麽顧非遠會來。他只想知道，憑什麽都是跟容聲有關的人，他就要被攔下，顧非遠卻可以順利進到這個側廳。

“因為我下的命令是只攔住你啊，呆子。”陸傾雨斜了他一眼，“顧公子，請進。”

“叨擾了。”顧非遠禮貌地走進側廳，“二小姐，周小將軍。”

周文褚一拍椅子站了起來，“你叫誰二小姐？那是我周家的少夫人！”

顧非遠瞥了他一眼，並不答話，“二小姐，請問我……能否冒昧拜訪一下大小姐？”

陸傾雨有些莫名，“顧公子……之前不都……？”

顧非遠歉然一笑，“之前傾城還未訂婚，是顧某冒昧了。”他突然間咳了咳，仿佛是舊傷未愈，“到如今……我不便直接去找傾城吧。”

陸傾雨點點頭，“謝過顧公子替姐姐考慮。只是姐姐如今誰都不見，即使是我也只能在院中與她說話，通常我說上一整天她也只會理我兩句。顧公子……若是想去，便直接去吧。”

她想了想，補了一句，“您常待的那棵榕樹已經被我劈了，只能委屈您蹲在樹樁上了。”

顧非遠點頭謝過，“多謝二小姐。”

顧非遠剛走，周文褚便賭氣地站到陸傾雨面前，“為什麽讓他叫你二小姐？你明明是我周家的少夫人！”

陸傾雨啼笑皆非，“行啦，人家眼裏滿滿都是我陸家大小姐，不搭理你這個容聲死黨也沒什麽問題吧？你這是鬧得哪門子別扭？”

周文褚仍是氣哼哼的，“你說我怎麽就招惹上了容聲這個白癡笨蛋！”

“因為你也是個呆子啊。”陸傾雨端茶，準備送客，“顧非遠都追過來了，你還不去找鳳凰真血的解法？真等著我姐回心轉意改嫁顧公子？”

周文褚本想再和自家夫人膩歪一會兒，被她這麽一說，倒也確實有些不好意思，只好訕訕地告辭而去。

陸傾雨走後，院子裏靜悄悄的，就連一片落葉的聲音都不會有——畢竟連樹都被砍了。

陸傾城近來心緒不穩，時而覺得這安靜得正好，讓她能靜靜地舔舐自己的傷口；時而又覺得這寂靜真是令人厭倦，讓她總是不時回想起和容聲之間的點點滴滴。她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，於是就連陸傾雨在她心裏，也是時好時壞，難以確定她究竟是希望陸傾雨來陪她，還是希望陸傾雨離自己遠一點。

陸丞相和陸夫人都曾試圖進入她的房門，也被她帶著哭腔婉言謝絕。至於侍女，除了端水送飯，就連服飾起居，陸傾城都不再讓她們進來。

她就這樣把自己關在屬於自己的小天地中。

這方天地中，有著她從幼年到重生，從重生到如今的所有記憶。她曾以為，重生來過的她，不會再如前世那樣受傷，那樣心死。然而，她失算了。

是的，她雖然護住了丞相府，護住了自己的性命，廢掉了帝臨雲和林悅染的部分勢力，但那都是建立在已經發生、或者她知曉可能發生的基礎上。像這次這樣，容聲突如其來的失憶，就完全打了她個措手不及。

她怎麽就那麽傻呢，傻傻地沒有問後果的，就把自己交托出去。

她無顏見父母家人，更無顏面對自己……

陸傾城想著想著，便又哭了起來。

她本不該如此脆弱的，奈何交付鳳凰真血這件事，確實傷她太深太深，讓她已無法自控。

“傾城，是我。”院門口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，只是那聲音中帶上了從未有過的傷痛與憐惜，也帶上了她從未聽聞過的疲憊與心碎。

“……非遠。”她哽咽著應聲。

她委屈，她委屈的想要撲入院門外那人的懷裏，委屈地想同他說，她想不通。

可在她接受了容聲的那一刻起，她就失去了這些權力。

“……別哭。”顧非遠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委屈。他強忍著沖進去抱住她安慰她的沖動，低聲道，“我能見見你麽？”

那聲音極盡溫柔，仿佛是情人間的低語。

陸傾城從陸傾雨走時就壓抑著的情緒突然崩潰了。她無法自控地啜泣著，仿佛想要把這些天的委屈都哭盡了才是。

“不行麽？”顧非遠想要走進去，卻硬生生地按耐住了步子，“傾城，別哭了。當心傷了身子。”

“不要進來……求你，別進來。”陸傾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，站起身來，把閨房朝向院子的窗戶“呼”地一聲關上了，“你走吧，非遠……不，顧公子。”她說話的聲音相當嘶啞，就連顧非遠這般了解她的人，都只能從她的音調中猜測一二。

“你沒有喝水，也不曾服藥，對麽？”顧非遠扭頭看到了端著茶杯和藥湯的陸傾雨。陸傾雨沖他眨眨眼，他便心領神會，轉移話題問陸傾城。

“……是。”陸傾城覺得自己的心突然被紮了一針，讓窗外的冷空氣都嗆進了氣管，甚至戧進了五臟六腑。她劇烈地咳嗽著，然而即使是咳嗽的聲音裏，都夾帶著難以遮掩的哽咽聲。

“我今日不見你，”顧非遠轉頭，示意陸傾雨把水和藥湯交給侍女，“但你答應我，好好吃藥，照顧自己，好麽？”

陸傾雨激動地給他比了個大拇指，簡直想沖上去給他個擁抱以示感激。

“……好。”陸傾城止了咳嗽，擦擦眼淚，看著梳妝臺上的鏡中憔悴的自己，有些不敢相信、卻又無比肯定這有著紅腫的眼睛、蒼白的皮膚的人就是自己，“謝謝你……顧公子。請回吧，傾城已無顏見人。”

顧非遠因著她話語中的疏離有些難過，但並未表現出來，“傾城，我等你。”

他靜靜地等了一會兒，然而直到侍女端著空了的藥碗出來，顧傾城都沒再回話。

“大小姐說，感謝顧公子前來。”那侍女走到他的跟前，低聲傳話道，“大小姐已無事，還請顧公子回去吧。她不想見任何人，也不想再被打擾了。二小姐，大小姐也說，明天你不必來了。”

陸傾雨的臉上有些受傷，她沒想到自己的陪伴竟然會成為姐姐的負擔，甚至被姐姐所厭惡。但她也知道，陸傾城近日來情緒反覆無常，所以也沒有表現出什麽，只是走到榕樹根前，默默拿走了那本稼軒詞選，放在了陸傾城閨房的窗臺上，“姐姐，對不起。我又讓你難過了。但是你放心，文褚答應我，他會竭盡全力去找能讓容聲恢覆的解藥。不管你之後願不願意原諒他，他都會為傷了你、甚至打傷顧公子而付出代價的。”

她頓了頓，房間內沒有任何聲音傳來，她便繼續道，“是我讓顧公子進來的。我以為，你會需要一個能夠傾訴心事的對象，一個能幫你排憂解難的對象。我知道，這個對象從來不可能是我的。……我走了，姐姐。等你什麽時候想見我了，我會第一時間跑過來的，真的。”

房間內突然傳出了哽咽的聲音，陸傾雨泛紅的眼眶中終於落下了淚，“我走啦。”雖然掉了淚，可她的聲音裏卻充滿著活潑的氣息。陸傾城不必開窗，都能想象出自己妹妹強顏歡笑、故作活潑的樣子。

她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陸傾雨了。

院子又恢覆了靜寂。

陸傾城抱著膝坐在床上，靜靜地看著關上的窗子，然後突然垂下了頭。

直到窗外的一輪明月隱隱約約的映在窗戶上，她都一動不動，把頭埋在雙膝之間，不知是睡還是醒，幾乎是渾渾噩噩地過了這麽些個時辰。

晚飯如她所料，被放在了外間的小桌上，但她並不想下床，不想改變這個能帶給自己安全感的動作。

“顧公子，夜深了，二小姐囑咐您加件衣裳。”

院外突然傳來了聲音，讓陸傾城一瞬間擡起了頭。

回答她的聲音並不大，可以聽出是可以壓低了聲線的溫柔，“代我謝謝二小姐。”

依然是熟悉的聲音，依然如下午那般體貼——只除了，聲音中略帶一絲沙啞，而疲憊更甚。

“……”陸傾城又低下了頭，沒能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打在自己的膝蓋上，打濕了這一襲曾經有人最愛的淡粉裙子。

她從來不是這麽愛哭的人啊。

她內心唾棄著自己，卻更支起耳朵來聽窗外的聲音。

然而院中已經陷入了沈寂，就連一絲風聲都不再有。

她和衣而臥，帶著從未有過的心安，陷入了巨變之後的第一次安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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